黑白神思

卢静云

隐逸于深秋的雨境，触目的颜色不过是仅有的黑与白。那里有绵延的峰峦，与在其间瘦削的溪水山里人家的远影，与袅袅升起的炊烟林中枯败的枝丫，与天空暗白的底色&hellip&hellip这种种，宛如一幅寂静的水墨画卷，有着恬淡的情致，饶有深味。

此时，秋山幽阒，万壑蒙烟，尽观天地无色，却可享着这&ldquo松月生夜凉，风泉满清听&rdquo的闲逸。仿佛所有的娇纵，都被清风一一收纳，徒留下这不讨好的黑白世界，傲然独立，无谓人情得失。

当然是不讨好的，人嫌其单调，不曾有悦人的色彩。可是偏偏，我却爱极了这至简的意境，似乎一切都未有发生。安分守拙的日子里，万事万物都在做着减法，越是消褪，越无挂碍。

就这样回归这色调的本初吧，回归内心的最深处，清清楚楚，干干净净。回头再看，那案上的一壶茶，已被喝至了无味。一出昆戏，也都唱至了无声。世俗的繁芜被层层过滤，就剩下了黑白般的淡泊。如此，还需迎合什么，其实彼此早已相忘于江湖。

而所谓的江湖，不过就是那两色云子的纷纭百相。有人行棋谨慎，或步步惊心，到头来终究被困于那围格之中。殊不知，这方寸之间的黑白乾坤，贵在自然，其中的动与静、进与退、盛与亏、张与弛，都是这样的和谐有度。

棋局之内，黑子落时，响起清脆的一声&ldquo啪&rdquo。彼处，白子应声相和。知音者明，说的便是如此吧。而棋局之外，下棋的人漫不经心，不时玩弄着掌中余棋，沙沙作响。茶烟弥漫，伴有鸟鸣阵阵。闲云溪风，自有雅趣。

就在这一黑一白的你来我往中，时间都已失去了意义。当还记得那&ldquo弈边忘日月&rdquo的樵夫王质，打柴时偶观松下两童子对弈，竟醉局棋中，恍入仙境，不知春秋已去。等他想要回家，低头拾起自己的斧头，却发现斧柄已经腐烂，斧锋亦已锈迹斑斑。而山下村中，人物全非，百年沧桑几度，还抵不过棋盘中的一时。

生活由此便慢了下来。慢，让人更能看到路上的每一帧风景，看到每一个擦身而过的人的表情，还更能仔细地感受到风月静美，草木慈悲，如同感受到那溢于纸上的淡淡墨香。而书法，就是黑白相融的艺术。

且把一卷白色的宣纸铺于案上，再取一方黑墨，在砚中缓缓磨开，心也随而安定了下来。于是执笔挥洒，以字为媒，仿佛性情都跃然可见。或爽朗洒脱，或飘逸隽秀，或中正敦厚，或澄明辽远，这就是黑与白的玄机。我并未能看懂这笔锋呈现的各种可能性，却似乎已听见蘸着墨的笔毫划过纸上的声音，轻盈而笃定，十分动听。而这白纸黑字，构建的就是一个最为简单，却又最为丰富的人生。

茶已凉了，观棋的人还在观棋，写字的人还在写字，光秃秃的黑色树丫正与白濛濛的天空对话。删繁就简、平淡天真的生活里，一切都是相宜的。

作者简介：

卢静云，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，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，广东省散文诗学会会员，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。出版有个人专集《卢静云微诗选》《李清照词传》《走向世界的中国文明-古琴》，出版诗词解读《断肠声里忆平生》（合著）、长篇报告文学《筑梦瑶山》（合著），时有作品获奖和发表。